(初稿起於2004.7.11 Sun.)原刊登於〔音韻迴旋梯〕電子報
2004年7月10日,是一個讓我不會忘懷的日子。
去年,我突然強烈的想念起邰肇玫的歌,毫無來由的。或許是現在的歌越來越少聽慣的了;或許是在近年來的復古熱潮中她卻缺席;或許是她的歌,經歷了這麼多年,感受越見醇香。我向朋友處蒐集她的歌曲,一首一首,獨自在許多的夜裡靜靜回味。也重新搜尋她舊有的創作紀錄,試著拼湊一個完整的記憶脈絡圖。
我常常說一句話:一位創作者,只要曾有一件作品感動某個角落的人,哪怕只有一個人,那麼,他就是成功了!
何況邰肇玫寫過那麼多感動我的歌!
我在台北的一個小角落,反覆咀嚼她的歌,這些陪著我從小學一路走上來的歌;雖然我不知道她在哪裡,也不知道她自從出版最後一張專輯後怎麼就這麼消失。
就這樣,在這段日子裡,邰肇玫的歌,在經過一段斷層後,又重新充滿我的生活。
在去年生日的那天,我獨自在小屋裡,寫了一篇音樂報,並且還許下一個心願,可不可以再次聽見她的歌聲啊!可不可以?
其實我並不具什麼信心和期待的,在當時。只是純粹一個愛歌的人,對歌者的懷想。就像想念一位失聯很多年的老朋友般。
怎麼也想不到,在今年,突然看到了她要回台演唱的消息!一項名為〔名揚四海〕的民歌演唱,她是其中一位演唱者。居然,邰肇玫這個名字,再次出現!接著,又得知了一系列的〔向音樂人致敬〕的戶外演唱訊息,其中一個單元,便是向她致敬,而她本人也會出席。
是我預先感應到她會回台嗎?還是誰聽見了我的心願?世上有這等奇妙的事,這就是奇蹟嗎?
我期待著坐在觀眾席中,聽著她的歌,感動,或者會落淚。這將是我生平第一次見到她,聽她唱歌。我怎麼也不會錯過的!
友人明白了我的熱切,告訴我不要放棄這難得的機會,好好把握,表達對邰肇玫歌曲的想念和喜愛。我知道我會的。
就在演唱會的兩週前,颱風來襲,當週蘇來的主題演出取消。另外,家中突然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我必須忙碌一段時間,幾乎無法去處理別的事。我開始擔憂:真的能如期見到邰肇玫的演出嗎?
就在演出的前一天,我確定了活動照常舉行,而且會和上週蘇來的主題合併。同時家中的事也正好讓我有一點空隙時間,讓我好好靜下心情並謄出時間來,能夠順利參加,準備好好的聆聽這場期待已久的演唱。
我在前一晚,到書店買了幾支筆幾張紙。想了很久,才寫下想對邰肇玫說的話,做了一張不怎麼樣的「海報」(我真的從小就不會美工嘛!);把友人送我的專輯歌詞影本準備齊帶著;當然還不能錯過相機;另外我把自己去年生日那篇音樂報文章影印一份打算送給她;還有,準備了一張〔雪歌〕專輯的黑膠唱片。在這個晚上,我重覆聽著她的歌。
我所預想中最圓滿的,就只是有機會把我那篇文章送給她,把唱片拿給她簽名,然後坐在台下,好好的聽著她的歌,並且在適當的時機,把自製的「海報」舉起來,表達我想說的話,還有拍幾張照。如此而己,真的~
只是啊,我怎麼也沒想到,接下來的發展,完完全全的超乎我的預想,超出太多了!
(四之二)
那天,我提早一小時到達會場。酷熱的夏天午后,我坐在中山堂門口邊可以沾到一點透出來的冷氣的地方等待。
不久後,工作人員陸續抵達,開始準備現場佈置。我的心情,也漸漸緊張起來(奇怪,又不是我要上台,緊張什麼勁呢?)而我也東張西望,說不定能看到邰肇玫經過呢!
在廣場的觀眾席擺了一列座椅,第一排都被佔滿了。我放棄了佔據第一排的念頭,因為太陽實在是太大了,而且另有一位同行的朋友還沒到,也不能就把東西放在那裡。在事前的確是想坐在第一排的,所以才這麼早來,只是,還是被烈日給打敗。我繼續坐在原來的位置等待。
身邊來來往往的人,有遊客,有觀眾。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吧,身邊經過一位女子,攜著一位小女孩,一位工作人員上前去打招呼,把她引到了室內。我覺得有點像邰肇玫,可是又不是很確定,因為她的打扮和印象中她常有的穿著相距甚遠。當那位工作人員再次出現時,我很想上前去問他剛才那位是否就是邰肇玫,可是不敢問。
開演前不久,朋友出現了,我告訴他剛才的事,要他陪我去看一看。兩人一起到了二樓咖啡廳,尋找剛才那位女子的身影。朋友入內在旁看了一下,出來對我點點頭,說:沒錯,就是她了!
我當時真是不知怎麼辦。現在節目還沒開始,應該是去找她說話的好時機吧,可是,現在也應該是她和其他人討論節目進行的時候吧,我這樣去打擾會不會不方便。我在外頭猶豫徘徊一會,又走回樓下廣場。
不久後,節目開始。首先是蘇來的主題,所以邰肇玫尚未現身準備區。
我一直坐立不安,過了幾首歌,忽然間,福至心靈的,又往二樓走去,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這時,卻見到邰肇玫現身在一區角落,好像是攝影媒體採訪的樣子。我遠遠的看著,很想走向前,但又不敢打擾他們,腳步就這麼忽左忽右忽前忽後的踏來踏去,心裡一震一震的,此時朋友在樓下打電話叫我下去。
下去後,朋友說:我幫你找到好位子,別急,在這裡坐好,待會在這裡會有記者訪問她,你就有機會了!
可是,可是,剛才她就在我眼前吶!!
又等了一會兒,我忍不住,又走上樓去。
他們仍然在拍攝,我想是一個專訪吧。除了她和她的女兒,還有一位應該是工作人員,及一位攝影師。
我等他們到了有點像是在休息還是在討論準備,並沒有正式在進行什麼活動的空檔時,把腳步越靠越近,像小偷還是貓咪一樣,一步退,兩步進。
這時,那位應該是工作人員的遠遠看到我,問了聲:什麼事嗎?我這才終於大膽的走向前,用緊張得有點發抖的聲音說:「我,我,我有一張,想請,邰肇玫,簽名~~」
我邊說邊把帶來的東西拿出來。
邰肇玫看到,迎向我,我鼓起勇氣結結巴巴的說明了來意,我告訴她,去年生日時,我寫了一篇文字,許了個願,想見到她,居然,就這麼神奇的成真了,我告訴她這段因緣,把文章拿出來,想證明我不是臨時胡謅的,因為上頭都有發表日期。
而她也很開心,不過還是要先完成他們的訪問錄製,於是他們請我坐在一旁等待。天吶!我竟然有機會目睹他們的錄製過程!
(四之三)
我聽到邰肇玫談到她兩首最喜愛的作品是:<心痛的感覺>和<遺憾>。(他在說到<遺憾>時,還加上一句:沒聽過吧?我在一旁心裡說著:真的沒聽過耶!以後要去找出來聽!)
我也聽到為什麼她和目前台灣音樂脫節的心情,因為她太愛台灣音樂,但又沒有一個完全不受干擾的環境來仔細的吸收,因此寧願選擇不去接觸。
這樣的心情,我是可以體會的!
訪談結束,終於有機會和她交談了。我拿出了黑膠準備請她簽名。這時,那位工作人員突發奇想,問我說:「咦,那你要不要來談談對她的感覺?」她示意我到攝影機前。我嚇了一大跳,我完全沒準備呀,千頭萬緒的怎麼談?
在我還來不及對這件事回應時,他們又商量,其實可以把接下來的過程錄起來。而我反正也不管他們錄不錄啦,就自顧自把握時間,把我想做的想說的就自由發揮了。我說到我從小學就開始聽她的歌了;我說到好懷念她的歌;我說到為什麼不把從前所有專輯通通出版復刻盤CD?我說到我們那個年代的歌都好好聽。
她問我:那你有多少我的專輯呢?
我說:坦白說,當時一個都沒買過。
她幽默的說:哦,那我都沒賺到你的錢囉~
(哈哈~)
其實在聽她歌曲的年代,我只是個很小的學生,沒有自己賺的錢,也沒有想到要買,因為在當時,抱著收音機聽廣播就能學歌了,每個專輯有好多首歌都能聽到,不像現在,一張專輯還沒聽到三首歌就從市場上消失了。
玫姐啊,雖然那時你沒賺到我的錢,但你賺到我的光陰,賺到我的回憶,賺到我的思念啊~
在交談的過程中,談到復刻盤時,那位工作人員(小芬姐)也大表贊同,並且說那要靠歌迷們來推動。關於這一點,一個和演藝圈沒交情的我,還真不知如何去使力才好。不過,只要有任何機會,我都會聲揚這個理念和心願的!
怕擔誤他們接下來的行動,我先告別離去,待會就可以好好聽她的歌了。(啊!我沒拍照!!相機沒帶上來!)
回到樓下,朋友根本不知道剛才我發生了什麼事。不但和邰肇玫相談,達成請她簽名和送她文章的心願,整個過程還被攝錄了下來成了紀錄,在幫我黑膠簽名時,另出現一位攝影工作人員也拍攝了這個珍貴的畫面。
我的心情像是剛從雲霄飛車下來走到公車站牌看到許多等公車的人似的。
上半場蘇來的演唱結束了,休息幾分鐘後,邰肇玫的歌曲登場。主角坐在後台休息區處,觀賞著台上的演出。演唱者也是我很欣賞的歌手曾淑勤,以及南方二重唱。這一段節目,民歌味十足。每首歌都那麼熟悉,我跟著開口合唱,那些旋律,那些歌詞,都已深深印在腦海中了。不論是<如果><吉他><雨><從山裡來的女孩><走向我走向你><玉蘭花><空白明信片><別匆匆離家>,一連串聽下來,真棒!
前輩不愧是前輩,演出進行中,邰肇玫利用銜接串場時,上前告訴歌者,吉他該調音啦~
接著,歌者介紹要演唱的歌曲:雪歌。這時我忽然像發瘋似的,把自己剛才給她簽名的那張〔雪歌〕黑膠專輯,高高舉起,在舞台後方,從左跑到右,再從右跑到左,回到座位。觀眾和前台歌者一陣詫異,原來是有個歌迷拿著雪歌專輯在秀呀!曾淑勤則說,剛才跑太快了,再來一次吧!於是我又再大步的上前去跑一圈。哈哈!沒想到聽民歌的五字頭〔中〕年人也有這種瘋狂舉動吧!
我當時根本不知道全場反應如何,因為腦子幾乎空白,只是真情流露突然爆發的舉動。後來朋友告訴我台下有人鼓掌,現場效果不錯喔!
在等待邰肇玫上台的時間,朋友鼓動我快去拍照呀,難得這個機會,此時不拍更待何時?我又怕會佔用後台時間,又怕干擾她儲備上台情緒,一直在遲疑。直到另有一位觀眾(也許是記者)去拍她身邊楊芳儀的照片,看到有人也在拍,我才敢行動。
我把相機交給一位現場工作人員,請他幫我們拍。這時邰肇玫笑著說:對嘛,我剛才在想怎麼有這麼笨的歌迷忘了拍照!
(她真的好風趣喔!)
拍了一張,我就心滿意足打算走開了,她又說:「你只拍一張,別後悔唷!」
對於一位這麼大方親和的音樂人,真的,我實在感到太幸運了!
在拍照時徵得她同意搭著她的肩。拍了兩張後,謝謝她,我回到座位。臉上滿是笑的。
雖然在這麼近的距離,可是我總是不太敢肆意的拍照,覺得這麼做會不會不太好。所以我並沒有拍什麼她的近照。
朋友一直鼓舞我,多麼難得的機會,人家都這麼大方了,你還在怕什麼。這次機會錯過,你還有下次嗎?你有拿黑膠跟她合拍嗎?
對喔!沒耶~
我又帶著黑膠,躡手躡腳的來到她身後,說:又是我。
高舉著黑膠,請人幫我們拍兩張。
和她的合照至此完成。
(四之四)
我發現事情要兩全好難喔。本來是想好好坐在觀眾席聽歌,現在,卻變成坐在舞台後旁邊的座位,跑來跑去,反而前台的節目沒有專心的觀賞。而我事後也體會到,真的很多事情要把握的,機會難得,我現在又開始覺得沒有多拍一些照真的很可惜~!
還有呢,我的海報還沒派上用場。也是因為我還不太好意思拿出來秀啦,因為太簡陋了,朋友一直想看,我都不敢給他看。如果是做得很棒的成品,當然敢大方秀出來不怕人看,但我的美工一向都很差,雖然是想了很久做出來的,臨場還是不敢拿出來,很怕丟臉的。
演唱了許多歌曲後,主題人物,邰肇玫,上場了!我趕快跑到前方坐在地上欣賞表演。第一首和其他歌者合唱的歌,也是一首我很喜歡的<陽光城市>。她笑著說她不會唱,我可是倒背如流呢!
我在等待秀海報的時機,又怕等不到,如果到節目結束,我還沒拿出來,那不白做了?可是仍擔心做的不好看,拿出來很糗耶!本來我是想站在遠方秀的,比較有感覺,也較不怕,但現在我坐在最前方,離他們那麼近,反而不太敢。我一下子擔心紙張會不會太捲,拿起來根本看不到字;一下子擔心會不會拿起來結果是顛倒的,那就笑死人了!一下子又擔心會不會我拿起來後因為太近結果反而根本沒人看到,那不更尷尬。我小心翼翼的把海報反捲弄平一點,還看了看上下有沒有顛倒,考慮著出手時機(我好像擠在人群中想要暗殺還是丟炸彈的恐怖份子似的,對吧,我不是歌迷嗎?!~)
在一段歌者談話中,我鼓起勇氣高舉起海報了,不管醜不醜啦,上頭的字真真切切是我的心意:{小玫 好想念妳的歌聲!}她看到了。我生平第一次在演唱會大庭廣眾下舉海報耶,第一次!
當場的我,是從來也沒有這麼瘋過的我。那實在是因為我太激動太高興了,不然,也不會有動力讓我本來很害羞的我做這一切的一切!我極力的表達對於邰肇玫歌曲的喜愛和想念,但是,這麼多年的記憶與感動,卻是無法單純的用言語或行動在短暫間所能傳達的。在海報上,我寫的不是常見的{我愛妳}之類的話,因為那樣的話,被過度使用了,即使寫下也無法表達什麼。我把我對她的思念,以最單純直接的句子寫下,那是完完全全真誠的:我就是那麼那麼的,想念她的歌聲!
演唱的過程我沒有拍太多照,一來是反應太慢,二來是我也好想就當個純聽歌的聽眾。當結束後,我再次上前向她致意,這是該告別的時刻了。
散場時,我回想起她的大方,她的風趣幽默,她的歌聲(沒有變耶!一樣動聽!),這一切,不斷的迴盪在腦中~
從小學時代就聽她的歌喜愛她的歌,這一位音樂人,居然在二十幾年後,在我面前出現,並且有幸有這麼愉快的相會。我的心,是滿滿的,是飛揚的,是奔放的。不確定在這次相遇後,能不能再有機會,我確定的是,這場相遇,是會讓我一直一直咀嚼回味的!
邰肇玫,謝謝妳,寫了,唱了,這麼多的好歌,讓我們的成長經歷中,有這麼多值得回憶的寶藏。
※音韻後記※
這是去年的往事,這場相遇,奠定日後和她有幸再相逢的基礎。
文中提到的幾件事情要做補充說明:
1)<遺憾>這首歌,原先收在鍾鎮濤的專輯中,是她極為滿意的創作。後來我也有幸聆聽到她親自演唱這首歌的版本,的確是首詞曲俱佳的動人作品。
2)當時的勇敢,實在也要感謝當天陪伴我去的友人,如果沒有他,以我的個性,可能就怯懦的去了又走吧!更不可能有接下來的任何機會了。
3)當時對她專輯的數位化和復刻的心願,眼見就要實現了。